翌日,姜海晏拜别慧圆,临行前听了慧圆的一番谆谆劝诫,便与公孙谷、上官芷一道下山去了。
三人途经秦府门外,遥遥望去,只见秦府上上下下张灯结彩,管乐震天。
公孙谷嗤笑道:“义士们为拒鞑子,不惜性命,抛头颅于前线。这等苟安投诚之辈,却在这里声乐不息,真是可笑……”
上官芷解释道:“据说,是秦家的公子娶亲。”
公孙谷略有沉思:“这事我昨日上山时,已听人说起。只不过,当年杀了那八个鞑子兵,事后鞑子们自会追根究底,秦晚诚亦是脱不开干系的。不知他们一家,竟是如何保全下来的?”
姜海晏道:“我去市集置办粮食时,曾无意间听人说起过。那秦晚诚用钱财联系上了知县,并说那几个蒙古兵,是被一伙窜逃至此的宋兵杀死的。知县收了他不知多少钱财,于是充当说客,带着秦晚诚的赔罪金向当地驻军劝说。双方都收了他不少钱,就此平息了那件事……”
破财消灾,公孙谷冷笑一声,不再回应,三人径自南下赶路。
姜海晏不知当年那伙屠戮姜家寨的官兵今在何方,甚至都不知为首者姓名。
他所铭记于心的,只有来兴国这一个知府而已。
此前虽在公孙谷面前说得信誓旦旦,到底难度非小。为今之计,唯有先去德安府打听来兴国行踪,寻到来兴国,再向他逼问那群官兵姓名及去处。
至于父母尸骸,他当年能力有限,只是草草安葬。
且等将仇人一一手刃,提着为首者的项上人头,再返回姜家寨重置坟茔、好生祭拜不迟。
这一日过了随县,姜海晏须往东南方向,至德安府安陆城。
而郢州在随县西南方向,双方并不同路。
姜海晏便与公孙谷、上官芷告别,分道而行。
公孙谷又叮嘱道:“你且早日了结私仇,南下寻我。眼下南边战况十分紧急,倘若当年那些人实在是了无音讯,无从寻找,你也莫要久滞。”
姜海晏拱手回道:“是!”
上官芷取出钱袋,分了他一叠金叶子,又将自己的佩剑赠给姜海晏,道:“这柄剑名唤‘安南’,曾是我父亲的用剑。虽不是什么神兵利器,也算得上是一柄不错的武器啦。你并无兵刃在手,且拿这柄剑去,早日为你父母族人报仇,再来寻我还剑。”
姜海晏接过金叶子,却踌躇不接佩剑,道:“你只有这么一柄剑,还是你父亲留给你的,我拿了你的,你使什么?”
上官芷笑道:“所以你争取早日报了仇,寻我还剑。”
公孙谷只以为上官芷此举之意,同样是劝姜海晏早日南下助宋,便也劝道:“芷儿的一番好意,你莫要辜负了她就是。”
姜海晏眼见推脱不过,只好受了。
望着二人向西南离去,姜海晏自怀中摸出来一物,正是当年陆河清亲手给他编织的红绳稻穗。
十年来,他一直都随身携带,未曾遗落。
当下姜海晏将稻穗系在剑镡上,当作饰品。
其实,由于姜家寨被官兵屠戮一事,姜海晏始终对宋庭心怀芥蒂,并无相助之意。
尽管受恩于公孙谷师徒,不能当面拒绝公孙谷的要求,但眼下已与二人辞别,讲话也已不受他们牵制。来日是否南下相助,他心中却还未有做出决定,便只想着走一步算一步。
道路上行客寥寥,只有身后一队从随县出城的人马,走得颇为急切。
领头的是一辆马车,除了赶马的车夫,周边跟着六个身着黑衣的汉子。那些汉子虽然没有携带兵器,但个个精壮,理当是护卫一类。
姜海晏脚力不差,与一行人一前一后,并未结伴。
出了县城约摸七八里地,姜海晏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。他缺了幼年时的好奇心,也不回头看,不知来的是什么人。
但随着那阵马蹄声逼近,马车与那一队随从愈发慌乱,加快速度,赶超了姜海晏。
姜海晏这才注意到,后面追来的马蹄声,竟是来自于十个骑马的蒙古兵。
蒙古兵追上车队,立即将一行人团团围了起来。
六个随从满面惊恐,紧紧护在马车周边。不过他们赤手空拳,这队蒙古骑兵傲气凌人,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。
马车里,下来一个中年锦袍男子,颤颤巍巍对这队蒙古骑兵喊道:“我的妻妾已经献给你家大人,宅院店铺也都给了他,为何他还是不放过我?”
话语虽然卑微,但语气明显愤懑。
领头的蒙古骑兵道:“我家大人说,只要你老老实实将你女儿献给他,先前答应你的,现在依然作数,绝不会追究你们的逃匿之罪!若是不然,嘿嘿,是何后果,你理该清楚。”
车内随即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:“爹爹,女儿宁可一死,绝不受他侮辱!”
那蒙古骑兵看向男子道:“你意如何?”
男子却是破口大骂:“我已没了妻妾基业,倘若连女儿都拱手送出,我还苟活着做什么!你们这帮天杀的强盗,迟早不得好死!”
“这可是你自己选的!”说罢,那蒙古骑兵举刀一砍,当面一名随从躲避不及,当即命丧黄泉。
其余五个随从本就十分惊慌地更是身无武器,不免大乱。
那蒙古骑兵大声吆喝道:“除了他女儿,一个都别放过!”
一语说完,他已经策马避开挡在中年男子面前的随从,直朝中年男子砍了过去。
另一边车夫惊恐万分,慌乱不迭地从车上跳落下来,正要往旁边的草丛跑去。
可他一双腿,跑不过蒙古战马,被追来的蒙古骑兵一刀砍掉了脑袋。
几个随从,包括中年男子在内,竟无一人招架得住这些蒙古骑兵,几声惨叫后,尽都横死当场。
再无活口,一名蒙古兵翻身下马,一头钻进马车里,将一个妙龄少女从车内抱了出来。
那少女梨花带雨,双手不断拍打着蒙古兵的胸腔,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父亲哭喊道:“你放开我……爹爹……爹爹……”
少女柔弱无力,蒙古兵随她拍打,也不甚在意,只是嘿嘿笑道:“你爹爹已经死啦,跟我们回去,好好侍奉我家大人吧!”
其余蒙古兵见少女生得漂亮,忍不住惋惜道:“可惜已被大人看上了,不然哥几个可有的享受呐!”
却听一人道:“那里还有一个人!”
众人的嬉笑戛然而止,一顺着说话者指引的方向看过去,只见一个少年靠着路边的大石头,双手胸前交叉,抱着一柄剑,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情景。